观察 | 流浪动物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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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流浪动物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近些年来，校园流浪动物，以及不当处置所带来的争议时常见诸媒体。笔者就此问题，结合农大校内的情况，采访了相关学生社团以及社会动物福利机构。借此，笔者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流浪动物，以及它们背后的故事。

流浪于农大西校区学生宿舍的猫咪
校园流浪动物
“世间本没有流浪动物，但是被主人遗弃后，就在社会上流浪，挣扎。”                 ——中国农业大学 流浪动物保护协会 苏喆

流浪动物是所有学校，乃至整个社会都不能避开的一个问题。从高校到整个社会，流浪动物安置问题都面临困境。

陆怡辰是北京化工大学的一名大二学生。“女生楼前流浪猫狗最多，因为女生会去喂它们嘛，然后校外的流浪动物也就来了”。陆怡辰说，由于时常有学生喂它们，校园往往是流浪动物聚集的一个地方。他身边也有同学随意领养（购买）然后遗弃，就这样，校园流浪动物越集越多，也并没有明确的管理，出现了问题。

不仅仅是北京化工大学，在中国农业大学西校区，就有十数只猫流浪于校园之内。而这样的情况，仅仅是校园流浪动物问题的一个缩影。不过，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偶然现象。在北京化工大学、华中科技大学、福州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学生，也发现过这样的情况。福州大学的林文涛，就和他的舍友一起买了一袋猫粮，时常喂那些流浪猫。就这样，流浪猫狗在学校过着被学生爱护、饲喂的生活。

尽管如此，近些年来，校园内流浪动物惨遭厄运的事件不在少数。2013年7月，清华大学“猫馆长”疑似被人活活烫死；2014年11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学霸狗”被发现惨死于垃圾桶中；2015年4月，《成都商报》曝出了四川农业大学动物科技学院两名学生将小猫当街虐死的恶性事件……类似事件的频出挑战着公众的道德底线。校园流浪动物相比于家养宠物，依然缺乏安全保障。

出于对流浪动物的保护，一些有爱心的学生就成立了相关的组织，以保护和关爱流浪动物。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有一个下属院级社团——流浪动物关爱协会。它依托农大的动物医学学科力量与支持，为校园内外的流浪动物提供救助，并承担了受救助流浪动物的绝育工作。迄今为止已经给流浪动物做了超过1400例绝育手术。这个成绩在国内高校无出其右，其爱心也受到了农大学子的认可。

苏喆是协会的第六任会长，现在是一名研究生。他向记者讲述了协会救助的一只猫的故事。去年底，一只猫被发现掉在了西区十三号楼C座地下室中。被发现的当天，协会的同学就去联系了宿管，去找钥匙。但是地下室的门未能打开。虽然当天救助失败，但是当天晚上协会的同学就把食物和水送下去了。“第二天的时候是因为工具不能用，第三天的时候我们找来了专门诱捕的诱捕笼，在里面放上食物之后终于成功抓住了。”苏喆向记者介绍道。

除了保护校园流浪动物以外，为流浪动物做绝育手术也是协会重要的一项工作。除了校园流浪动物，还有不少的社会机构会将流浪动物送到他们那儿，接受免费的绝育手术，他们还会会为每只做完手术的流浪动物拍照、发到微博上，给动物找新“家”。




流浪动物关爱协会的微博会发布一些绝育手术和领养消息
不过，协会依然面临着他们力所不能及的问题。“如果没有人领养，做完手术康复后会把它们放回原地。”苏喆略显无奈地说。作为一个高校社团，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大规模地收留流浪动物。许多同类高校社团也面临这样的困境。
流浪动物福利机构
“在中国，做公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志愿者 彭云

而社会动物福利机构也有他们的难处。动物福利机构虽然有能力收容流浪动物，但其能力有限，而目前，全国正规牌照的动物福利机构只有“北京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一家。

不过，宠物入住家庭的数量却十分庞大，根据《北京晚报》提供的数据，仅仅是宠物犬一项，2012年度北京市登记犬只就已达到95万只，全部可控犬只数量超过百万。如果加上未登记的犬只，北京市实际拥有犬只数量在200万只左右。与此同时，北京街头的流浪猫狗数量，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北京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创始人张吕萍曾直言，“你去看看最近几年流行哪种狗，过个两年街上流浪最多的就是哪种狗。”


时常会有人捡到流浪动物
北京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成立于1992年，于1997年正式挂牌，是国内唯一一家政府批准（许可证齐全、民政局颁发执照 ）的非营利性民间动物收容及保护机构。成立以来，中心已经救助了上千条流浪猫狗，其运营情况也比成立之初改善不少。现在的中心拥有了条件较完善的猫舍与犬舍，还有相应的医疗与科普场所。对于流浪动物来说，来到这里，意味着不用再漂泊于并不安全的街头巷尾。


北京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正门
1992年，由于意识到当时动物保护环境堪忧，再加上自己从小对动物的喜爱，张吕萍依靠着自己经商攒下来的积蓄，成立了中国第一家流浪动物福利机构——北京人与动物科普中心。23年过去，她以自己的力量支撑着机构的发展与建设。可以说，张女士见证了中国动物保护事业从零开始的发展，是中国动物保护事业的拓荒者。而她一手建立的中心与她的爱心，也感动了海内外众多人士；中央电视台、CNN、BBC等多家海内外知名媒体都曾采访过她；知名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还亲自来过这里访问。科普中心的发展越来越好，而张女士乃至所有工作人员，依然有他们的担忧。


北京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创始人 张吕萍女士
彭云是一名在这里工作多年的志愿者，谈到中心的未来发展，他显得有些忧虑。“我们不仅仅是收容它们，更要照顾它们，这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精力及时间的投入。”到目前为止，收留的动物数量仍保持在几百只，但科普中心的所有的运营费用始终来自张女士自己。“每个月仅仅是动物们日常饮食和治疗费用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还不包括其他多项费用”。负责大学生志愿者工作的柏一鸣女士说。

虽然中心收留数量庞大，但是领养数量却寥寥无几。许多人不愿意领养中心的动物，因为它们之中不少都带有残疾,并且不是名狗名猫。“很多人宁愿去买，而不是去领养。更何况这里的很多动物本来就是被遗弃的，”一位志愿者感叹道。

“像一些狗狗已经特别老了，根本就不会被领养走，他的一生的终点就在中心，我们给他们做了养老送终的工作。”彭云抚摸着一只拉布拉多的头，那只拉布拉多正高兴地摇着尾巴。

除此之外，新闻媒体的报道也引发了更大的问题。报道发出后，一时间关注者众多。柏一鸣本以为中心的运营可以得到改善，却不想有一天出门时，门口多了几个纸箱和两个铁笼子，里面装着数十只被遗弃的猫，其中还有未断奶、未睁开眼睛的小猫。“当时啊，那种装42寸电视的大箱子就有三个，当时就在门前，用了三个大箱子两个铁笼子，打开以后我们都震惊了，全是小狗小猫。小猫们趴在母猫身上，都成摞地堆着。”媒体报道了中心的地址之后，中心一时间就成了遗弃流浪动物的“重灾区”。

“这是我们当时没有想到的。就这一次，中心一下多了几十只猫。有些人认为我们收留流浪动物是理所应当的，是不要成本的。”柏女士一脸无奈。经费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更为捉襟见肘。

这让张女士更担忧国人对保护动物的意识。“其实在这二十多年里，每天都没有轻松过。不是说每天都在思考中心运营的问题，而是说你没有一个安全感，在这个社会氛围下你没有安全感。”张女士向记者表示。

张吕萍初创这个中心时，正是北京养宠物的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但是到了95年，北京市出台了限养法规。当时，每家每户只能养一只小狗，而且要上交5000元的养狗注册费——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交费用，小狗就要被收走处死。因此，被遗弃的动物渐渐多了起来。她也因此收留了大量的流浪猫狗。她以最快的速度投资改建了门头沟一处已有四十年历史的残破的部队招待所。

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女士被举报了。在当时，这件事惊动了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畜牧兽医总站、北京电视台。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一个顶风作案的典型，而不是一位爱心人士。

“那时候中国哪有爱护动物的氛围啊？你做了就是违法的。因为那个时期挣钱不择手段没有人谴责你，但是你做了这件事，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你为一个动物（畜生）没必要这么做。当时我觉得真是一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道德沦丧的年代。”张女士回忆起往事，还心痛不已。她说，即使是今天，流浪动物在中国的现状，也只能说有所改善，因为关注的人多了，参与的人多了，但因其根本的一个硬伤，它还是显得苍白无力——动物保护法律的缺失。

这仅仅是中心所面对的一小部分困难。
立法与未来


中心的网页上专门设立了“呼吁立法”板块
随着与国际交流日益频繁，以及对动物保护和对宠物的认识的深化，一些事情正在慢慢地发生改变。曾经5000块钱的养狗注册费已降为1000元（做完绝育的为500元）。公众对于宠物的看法，也慢慢地发生改变。

但是社会的大环境在缓慢改变的同时，同样的在十几年前没有过的一些严峻的问题也就出现了。

2002年，清华大学大四学生刘海洋将火碱与硫酸倒入北京市动物园所饲养的黑熊口中，最终造成一只黑熊伤重不治，5只黑熊受伤；2005年，复旦大学研究生张亮在数个月时间内虐杀逾30只猫，后被动物保护人士发现并举报……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在张女士看来，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在二战时期日本侵华犯下的罪行一样，时间一长没有人提了，类似的事件就会又卷土重来。

这其实说明了一个问题。在没有法律的约束下会存在着两个极端：人们坚决反对虐待动物，但同时一个宽松的氛围使得流浪动物更多。买卖自由，遗弃自由，虐待也就自由了。

1822年，英国议员理查德·马丁首次向议会提交了防止虐待牲畜的议案，即著名的《马丁法案》。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立法保障动物权利。随后，法国，比利时等国相继通过了相关法规，反对虐待动物，保障动物权利。而在国内，相关法律只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并没有针对保护普通动物的相关法律法规。

过去三年，央视记者敬一丹提出了立法相关的两会立案，在今年的两会上，著名歌手腾格尔也提出了类似的立案。但是并没有收获较好的回应。“推动中国动物保护立法，是张阿姨和我们一直努力的方向。”中心工作人员黄娟向记者表示。

张女士积极于推动动物保护立法，但她对于立法有自己的见解。她认为，观念的转变是一个艰巨的长期的工程。而年轻人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从2000年中心搬迁到了今天的新地址开始，张女士就坚持开展学生志愿者活动，迄今为止，已有15年历史，来过中心的志愿者也已超过了10余万人次。 “你们这一代就是希望与未来，我希望成功立法能在你们这一代实现，我要在你们的心中播下爱护动物的种子。”现如今，北京众多高校、附属中学、国际学校及小学志愿者都会在周末来到中心，参与志愿活动。


时常有大学生志愿者来中心参与志愿服务
“阿姨这么多年一直在用自己的积蓄支撑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还是需要有自己的造血功能的。”彭云的话，也是中心未来的努力方向。谈及科普中心的未来，张女士还是充满了希望。虽然现在中心日常开销全由张女士一人承担，但是中心已在逐步实现“造血”功能——努力实现着动物医疗与寄养，动物美容与大众科普的多方位社会服务，使中心能够良性持久地运转。相关的硬件设施也在陆续到位。未来，中心还将与世界顶级的宠物食品、用品生产商及顶级研发机构进行密切合作与互动。

“我觉得庆幸的是，形势还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经济发展的同时，你精神层面的建设再慢，也要去建设。”张女士最后说道。

文/陈亦君 李颖异
摄/陈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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